2013年11月27日 星期三

澳洲原住民的神祕心靈感應

《曠野的聲音》簡介 (資料來源:大方廣網站)
由於受到「真人部落」的召喚,瑪洛‧摩根加入了原住民穿越澳洲大陸的曠野漫遊。
   從第一天驚險的旅程開始,瑪洛‧摩根無可避免地,必須持續接受來自生理、心理不同的測試與考驗,在接近四個月不凡的旅程經驗中,她驚訝地發現原住民是如何在與外界隔絕的荒原—一個如此惡劣的地理環境下生存,並與大自然維持一種特殊且和諧的生態關係。另外她也成了「真人部落」沿襲自然、原始本能生存方式以及傳統五萬年古老文化深具哲學智慧的有力見證。

關於作者
   身為醫生的瑪洛‧摩根致力於推展預防醫學教育計劃,並獲得前往澳洲參與研究計劃的機會。有鑒於澳洲的種族歧視問題,瑪洛企圖為原住民在經濟獨立、種族融合上貢獻自己的心力。而一場原住民頒佈獎的午宴,成了她意外的人生之旅,經過了心靈的洗禮,瑪洛將引領讀者回歸自然,反璞歸真。
   今摘取書中的幾個片段場景,以饗讀者,從而引發人們對靈性的思考,體悟人生的價值;正確地認識自身,瞭解自己,進而提陞自己的靈性。



<片段一>
   …… 我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就感到腳上一陣刺痛,低頭一看,只見好幾根芒刺紮在我的皮膚上。我拔出那些銳利的荊棘,卻發現每前進一步,就有更多荊棘紮到我身上。我試著用一隻腳向前跳躍,同時拔出另一隻腳的芒刺。有些人回頭看我,在他們眼中,我的模樣一定挺滑稽。他們的微笑如今轉變成了張口大笑。烏達停下來等我,他臉上的表情比較不那麼可惡。他說:「忘掉腳上的疼痛吧!我們紮營的時候,你再拔除那些芒刺。學會忍耐,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稍後我們會幫你整治那兩隻腳。現在你只有忍耐。」
   他那句「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對我格外具有意義。尤其最近十五年來,身為針灸醫師,我照顧過好幾百個病痛的人。每每在病危的時候,病人得做出決定,要嘛服用藥物,讓他們喪失知覺,要嘛用針灸治療。在我推行的家庭診療教育計劃中,我用過那句話。我期望我的病人做到這一點,如今,別人也要求我這麼做。知易行難,但我還是設法辦到了。……

<片段二>
   …… 天色逐漸沈黯下來。我那兩隻腳的底部和兩側佈滿傷痕,那些傷口、凝血和浮腫使我的腳看起來醜陋、麻木、污穢。我的腿變得僵硬,肩膀感到又燙又痛,臉龐和胳臂曬紅了,疼痛不堪。那天我們約莫走了三個小時,我所能忍耐的限度,早就超過了。有時我覺得,若不立刻坐下來,我整個人會垮掉。就在這關頭,總會發生一些事情,轉移我的注意力。有時老鷹會出現在我頭頂上發出陰森可怖的尖叫聲。有時某個人會走到我身旁,脖子或腰間用繩子綁著一隻形狀奇特、非陶製品的容器;他會打開這個容器,倒水給我喝。奇跡似的,我一分心,就覺得整個人又恢復了元氣,又能振翼高飛,乘風前進。終於到了停下腳步準備過夜的時候。
   大夥兒立刻忙碌起來。他們生了一堆火,不用火柴,用的是我在「女童軍野外訓練手冊」上看過的一種方法。我從不曾嘗試用一根棍子,在槽溝中摩擦取火,我們的女童軍隊長也辦不到。她們頂多隻能生出一小朵火焰,用嘴去吹,結果往往把它給吹滅了。這群澳洲原住民卻是鑽木取火的行家。有些人揀拾柴薪,有人采集草木。其中兩個男子整個下午合力挑著一副重擔。他們把一塊沒染色的布懸掛在兩根長矛上,做成一個囊袋,裡面裝著一些東西,鼓鼓的,看起來就像很大塊的大理石。現在他們卸下了擔子,取出幾件東西。
   一位年紀非常大的婦人朝我走來,她看起來和我祖母一樣老——約莫九十幾歲,頭髮雪似的白,滿臉皺紋顯得非常柔和。她的身體看來結實、強壯,動作靈活,但她的兩隻腳又乾又硬,簡直跟動物的蹄沒什麼兩樣。她就是早些時我看到的那位脖子戴著畫工精細的項鏈、腳踝繫著裝飾的老太太。現在,她解下綁在腰間的蛇皮小袋,往掌心裡,倒出一種看似變色的凡士林軟膏的東西。他們告訴我,那是一種葉油混合劑。她指指我的腳;我點點頭,表示接受她的幫助。她在我面前坐下來,抬起我的腳,安放到她的膝蓋上,一邊在我腫起的傷口揉抹著藥膏,一邊唱著歌。調子親切溫柔,幾乎就像母親給孩子唱的搖籃曲。我問烏達歌詞的意思。
   「她向你的腳道歉。她告訴你的兩隻腳,你多麼的感激它們。她也說,這裡每個人都多麼的感激你的腳;她請求你的腳,早日康復。她發出特別的聲音,治療你的傷口。她也發出一種能夠吸出你傷口膿汁的聲音。她祈求,你的腳變得又粗又壯。」
   說真的,我腳上那灼熱、刺痛的傷口開始緩和下來,我漸漸鬆了口氣。
   我坐在那兒,雙腳擱在老太太祖母般溫暖的膝頭上,心中卻開始質疑今天這番經歷的真實性。它是怎麼發生的?它從哪裡開始的?……

<片段三>
   …… 神奇的藥油(製造的方法是先把樹葉熏熱,然後去除油渣)發生了作用,我的兩隻腳不再感到那麼疼痛了。我又鼓起勇氣,重新站起來。在我右邊,一群婦女分工合作,正做著一件事情,模樣就像工廠的裝配線似的。她們正在采集寬闊的樹葉。一個婦人拿著一根長竿子,在矮樹叢和枯樹之間穿梭,另一個婦人用手抓起一件東西,放在葉子上,在那上面覆蓋另一片葉子,交給一個跑腿的人,帶到火旁,把整包東西埋藏進煤堆裡。我感到好奇。這是我們一塊吃的第一頓飯,菜單我已經猜想了好幾個星期。我跛著腳,走過去仔細瞧瞧;一看,登時呆住了。一位婦人雙手捧著的竟是一隻巨大的、白色的、蠕蠕爬動的蟲蛆。
   我又深深漢了口氣。今天到底經歷過多少奇異的事,我已經數不清了。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我絕不會餓到吃一隻蟲!可是,就在做出這樣的決定時,我得到了一個教訓 ——切莫說:「絕不。」直到今天,我還試圖從我的字典中剔除這兩個字。我已經體認到:人生中有些東西是我喜歡的,有些是我想回避的,而「絕不」這兩個字,使我們在面對無法預知的情況時,缺少轉圜的餘地。而且,「絕不」所涵蓋的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片段四>
   …… 第二天早上我會向他們解釋,我確實只需要一天來認識他們的文化。我的兩隻腳還橕得住,可以走路回到那輛吉普車。也許我會帶走他們的一些藥油,它真的很管用。略微品嘗一下這種生活方式,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說真的,今天情況也還不壞,除了我那兩隻飽受折磨的腳。
   心底裡,我真的很感激,有機會學習其他民族的生活方式。我開始領悟,流經人心的不僅僅是血液而已。我闔上眼睛,朝向天上的神靈默默說了聲「謝謝」。
   營地最遠的一邊,有人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由第一個人重複,然後第二個人接口說了同樣一句話。就這樣,他們把那句話從一個個躺著的人嘴裡傳送了過來。最後,烏達接到這句話——他躺的地方離我最近。他轉身對我說:「不必客氣,今天是個好日子。」
   沒想到他們竟然回答了我對蒼天默默的感謝,驚訝之餘,我大聲說道:「謝謝,不必客氣。」……

<片段五>
   …… 那天我卻體會到了原住民和大自然之間的特殊關係。早晨上路前,我們併肩圍聚成一個半圓形,面朝東方。部族長老走到中央,開始吟詠。節拍建立起來後,每個人就跟著鼓掌、跺腳、拍打大腿,整個儀式持續約莫十五分鍾。這是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我發現,它是我們共同的生活中極為重要的部分,稱它為早禱,或將它比喻成球賽中的發動攻勢、準備攻門,都無傷大雅。這些人相信,每件東西存在於這個星球上,都有它的緣由。事事物物都有它存在的目的。人世間並沒有所謂的怪人或適應不良的人,也沒有意外事件,有的只是誤解和猶未向凡人揭開的謎團。……

<片段六>

…… 他們能夠在表面看起來毫無水分的地方找到水。有時他們會躺在沙地上,探聽地下的水,或者把手心朝下,在地上探尋水源。他們把長長的幾根中空的蘆葦插進地面,在末端吮吸,水就會冒出來,活像一座小噴泉。水中充滿砂礫,顏色烏黑,但喝進嘴裡卻覺得純淨、爽口。只要觀察太陽在地面發出的水氣,他們遠遠就能發現水源,甚至只要在微風中嗅一嗅,就能感覺到水的存在。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那麼多試圖探測澳洲內陸的白人,很快就死去。想在這種地方生存,必須具備原住民的求生技能。

  從石縫中取水時,他們總會教導我,如何走近水源,纔不會讓我們人類的氣味污染它,或者驚嚇到動物,畢竟那也是它們的水源。動物和我們人類一樣,對水源擁有相同權利。不管他們多麼需要,部落的人從不佔用所有的水。在任何一處水源,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個地點取水飲用。每一種動物似乎也都遵守這個規則。只有鳥類不必遵從,可以任意飲水、戲水、排泄糞尿,無拘無束。
   部落的人只需瞧一瞧地面,就知道附近有什麼動物出沒。孩提時代,他們就養成精細觀察的習慣,因此,只消看一眼,他們就能認出沙地上出現的足跡,究竟是步行的、跳躍的或爬行的動物所遺留的。他們對彼此的足跡十分熟悉,不但能認出走路的人,而且能夠根據步伐的長短,判斷那個人是否生病。足跡上所顯現的些微偏差,就足以讓他們推測出這個人此去的目的地。他們在知覺上的高度發展,遠遠超過在其他文化中生長的人。他們的聽覺、視覺和嗅覺,似乎達到了超凡的境界。足跡具有振幅,它所顯現的,不僅僅是人們在沙地上看到的圖形而已。
   後來我纔知道,有些原住民已經證明,他們有能力從輪胎的痕跡推測那輛車子的速度、類型、行駛的日期和時間,甚至所載的乘客人數。
   往後幾天,我們吃植物的球莖、球根和其他生長在地下的蔬菜,類似馬鈴薯和山藥。他們能找到已經成熟的這類植物,不必先將它挖出地面來。他們在植物上面移動他們的手,嘴裡說:「這株正在成長,還沒成熟。」或者說:「找到了,這株可以收割了。」在我眼中,植物的莖都是一個樣子,因此,弄錯幾株、重新種回地上後,我乾脆袖手旁觀,等他們告訴我哪一株可以拔取。
恢復天賦本能
   他們解釋說,這種尋找食物的方法,是人類天賦的探測能力。我們美國社會並不鼓勵人們聽從本能,甚至認為那是一種迷信,甚至罪惡,所以我只有透過學習,恢復我那天賦的本能。後來,他們教導我探測的方法:先詢問植物,它們是否已經準備實現它們存在的目的,然後徵得大自然的同意,用手掌探測地面。有時探觸到成熟的植物時,我會感覺到一股熱氣,手指會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我學會了這訣竅後,發現族人對我的接納程度大為提高。這似乎意味,我愈來愈不像「變種人」,愈來愈像「真人」。
我們從不拔光一整圃的植物——這點很重要。我們總會留下足夠的根苗,讓新的植物成長。部落的人對他們所謂的泥土之歌——土壤所發出的凡人聽不見的聲音——有一種令人驚異的知覺。他們察覺出環境傳來的訊息,以他們獨特的方式加以解讀,然後據以行動,仿佛他們具備一種微小的天籟接收器,能夠理解宇宙傳來的訊息。
photo by: Volker Schumann

……部落中一個年紀比較輕的男子,現身在晨禱場中央。他們向我解釋,這個人自願在當天執行一項特別任務。他一早離開營地,在我們之前上路。我們在路上走了幾個鐘頭,部族長老就停下腳步,跪在地上。大家都圍攏過來。長老一直保持下跪的姿勢,雙臂伸向前方,緩緩擺動。
   我問烏達發生什麼事,他向我打個手勢,示意我保持安靜。大夥都沒說話,但每一張臉孔都顯得很凝重。過了一陣子,烏達纔轉身向我解釋,那個一早出去探路的年輕人,正在傳回一項訊息。他要求長老,准許他切掉他所殺的一隻袋鼠的尾巴。
神秘的心靈感應
   我終於明瞭,為什麼每天在路途上大夥都保持靜默。大部分時候,這些人利用心靈感應,互相傳達訊息。我親眼見到了。我們都沒聽到一點點聲音,但是,訊息正在相隔二十哩的人們之間傳遞。
   「他為什麼要切掉袋鼠的尾巴?」我問道。
   「因為尾巴是袋鼠身上最重的部位,而那個人身體不舒服,沒有力氣把整只袋鼠扛回來。袋鼠長得比他還高呢!他告訴我們,他在路上喝了不幹淨的水,現在渾身發燒,臉上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汁珠。」
   一通無聲的回電,向那個人拍發了過去。烏達告訴我,我們今天就在這兒過夜。大夥開始動手在地上挖個坑,準備迎接那個人帶回來的大塊肉。在「藥師」和「女醫師」指示下,其他人則開始調製草藥。
   這一切真是太玄妙了。若非親眼目睹,是很難讓人相信的,尤其是以心靈感應的方式來傳遞訊息。我把我的感受告訴烏達。
   他笑了笑,說:「現在你總算能體會原住民的感受吧!他們第一次進城,看見你們把一枚銅板塞進電話機,撥個號碼,然後和親戚通話,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我回答。「兩種方式都很好,但在這兒,我們既沒有銅板也沒有電話亭,看來只有用你們那一套方法嘍!」
   我知道,要我家鄉的人相信「心靈感應」,將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們很輕易就相信,全世界的人類都在互相殘殺,但卻不願相信,這個地球上還有一些人毫無種族偏見,也不相信這些人相互扶持、和諧地生活在一起,更不相信他們尊崇自己獨特的才能,如同尊崇別人的才能。根據烏達的說法,「真人部落」所以能夠運用心靈感應,主要是因為他們從不撒謊,從不捏造事實或歪曲事實,更從不睜著眼睛說瞎話。既不撒謊,當然也就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了。他們這群人不怕敞開自己的心靈,接納和互相提供各種訊息。烏達舉個例子向我解釋。一個兩歲大的小孩看見另一個小孩在玩一種玩具——也許那只是用繩子拖著的石頭——他想去搶那個小孩的玩具時,立刻就會感覺到所有大人都把眼睛瞄向他。這一來,他就知道,他那強取巧奪的企圖已被識破,而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在這過程中,另一個孩子也學會和別人分享他的東西,學習如何擺脫自私的心理。那個孩子已經享受到玩具帶給他的樂趣,並且把這份樂趣留存在記憶中,因此,快樂的感覺纔是他真正想擁有的,而不是玩具本身。
   心靈感應——這纔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溝通方式。人們進行心心相傳的溝通時,不同的語言和書寫字母所形成的障礙就會被掃除。但我知道,這種溝通方式在我那個世界是行不通的,因為我們那兒的人習慣偷竊公家的東西、逃漏稅、搞婚外情。我們美國人才不會乾「開誠佈公」這種傻事。需要隱藏的欺騙、傷害和怨恨,實在太多了。
   拿我自己來說,我能寬恕每一個我認為傷害過我的人嗎?我能為我所造過的所有的孽,原諒我自己嗎?有朝一日,但願我能像澳洲原住民,將整個心靈攤開在桌面上,讓我的行為動機暴露在眾人眼前,歡迎大家檢視。
   澳洲原住民不認為,嗓子的主要功能是說話。他們是用心靈意識說話的。如果你用嗓子說話,你就很容易沈溺在瑣碎、無聊、不具精神內涵的閑談中。嗓子是用來唱歌、慶祝、療傷止痛。
   他們告訴我,每個人天生都是多才多藝的,每個人都能唱歌。如果我認為自己不會唱歌,因而不去珍惜這份才華,那也不會削減我內心深處那股引吭高歌的欲望。
   在往後的旅程中,他們幫助我培養心靈溝通的能力。我發現,只要心靈或頭腦中仍存在著需要隱藏的東西,心靈溝通就無法達成。我必須達到寧靜致遠的境界。
   我必須學會原諒自己,在過往的經歷中吸取教訓,而非一味譴責自己犯過的錯誤。他們向我證明,接受自己、忠於自己、愛惜自己是多麼的重要,辯別這點,我纔能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別人。……

<片段八>
   ……有趣的是,聽到他們的評論和看法,我從沒感到自己遭受批評和裁判。他們從不武斷地說,我們白人的那一套是錯的,而他們這個原住民部落的做法是對的。他們對我們的態度,就好比一個充滿愛心的大人,在觀察一個試圖把左腳的鞋子穿到右腳上的小孩。把鞋子穿反了,不是照樣可以走很長的路嗎?說不定弄得滿腳膿包和水泡,還可以學點乖呢!但對一個比較年老、比較有智慧的人來說,那似乎是不必要的折磨。
   我們也談到生日蛋糕和覆在糕面上的甜美糖霜。我發現,他們對糖衣這種東西的看法,格外發人深省。它似乎反映出,在白人一百年壽命中,許多時間被浪費在人工的、淺薄的、暫時的、裝飾門面的、甜美可喜的事物上。在一生中,我們只花很少很少的時間,探索我們的心靈和永恆的存在。……

<片段九>
   …… 這一天,「大寶石獵人」正行走在堤防邊沿上,突然,土地坍陷,他整個人墜下懸崖,掉落在二十英尺深的石谷裡。當時我們行走的地方,地面全是一大片一大片天然光滑的花崗石、一層層石板和一灘灘碎石。
   走了這麼些天的路,我的腳底開始生出大片老繭,就像夥伴們那獸蹄似的雙腳,然而,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連腳底這一層已經硬化的皮膚,也不足以讓我感到舒適。我邊走,邊想著我的腳。我回想起老家那一整櫥的鞋,裡頭有遠足鞋,也有跑步鞋。就在這當口,我聽見「大寶石獵人」墜入深谷的慘叫聲。大夥全都沖到崖邊,向下望。他全身蜷縮成一團: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灘深紅的血。有幾個人跑下峽谷,利用接力方式,迅速將他帶迴崖頂上。即使他會飛,也不可能那麼快回到上面來。好幾雙手橕在他身體下面,看起來就像裝配線上的一輛坦克車。
   他被平放在崖頂光滑的石板上,整個傷口顯露出來。那是非常嚴重的穿破骨折,位置在膝蓋和腳踝之間。骨頭穿透他那奶油巧克力色的皮膚,伸出外面約兩英寸,活像一支巨大、醜惡的獸牙。有人迅速解下束髮帶,把它纏繞在傷者的大腿上。「藥師」和「女醫」分別站在傷者兩旁。其他族人開始紮營,準備過夜。
   我一步步擠進人堆,站到那具平躺著的身體旁邊。「我可以看嗎?」我問。「藥師」把兩隻手伸到那條受傷的腿上,相隔一英寸,來來迴迴緩慢地移動著:最初兩手平行,然後,一隻手從上往下移動,另一隻手從下往上移動。「女醫」對我笑了笑,然後回頭跟烏達說些話。烏達把她的話傳達給我。
   他解釋說:「這是示範給你看的。我們聽說,你的專長是醫療你的族人。」
   「唔,我想是吧!」我答道。我從不認為,真正的醫療來自醫生和他們那套醫術,因為多年前我自己跟小兒麻痺癥搏鬥時,就已經體會到,真正的醫療只有一種。醫生能夠清除體內留存的外來雜質、將化學藥品注入體內、高速移位的骨頭,但這並不意味身體會真正復原。事實上,我敢說,在人類歷史上從沒有一位醫生,不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曾真正治好一個病人。每個人真正的醫療者是活在他自己心裡。最好的醫生能認出一個人的才華,培育它,而他們自己有幸為社區服務,做自己想做而又做得最好的事。可是,現在不是詳細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暫且接受烏達對我的稱呼,同意這些原住民的說法,在我的社會,我的確也被當成一位女醫師。
   他們告訴我,把兩隻手伸到受傷的腿上,而不接觸傷口,然後來來迴迴移動,這樣做,能夠幫助那條腿恢復受傷前的狀態。這種方法,能夠防止傷口在治療過程中腫脹起來。「藥師」正在提醒受傷的骨頭,它受傷前是怎麼個樣子。骨頭折斷時,脫離原先已經固定了三十年的位置,引起驚駭。「藥師」現在所做的,就是消除骨頭的驚駭。他在跟骨頭「說話」。
   接著這出戲中的三位主角——「藥師」在腳下,「女醫」跪在一旁,病人仰臥在地面上——開始以禱告的方式交談。「藥師」把兩隻手環繞住病人的腳踝。他顯然並沒有真的接觸或拉扯那只腳。「女醫」也把手環繞住病人的膝蓋,做著同樣的動作。他們的言談像吟詠,又像唱歌,各有各的調。到了某個階段,他們同時抬高聲調,大呼一聲。他們一定使用了某種推拿法,但我沒看到他們真的用手拖引移位的骨頭。那支凸出體外的骨頭,就這樣退縮回傷口裡。……
<片段十>
   …… 第二天早上,「大寶石獵人」站起來了,和我們一塊步行上路,腳一點也沒跛。他們告訴我,昨晚舉行的儀式會紓解骨頭承受的壓力,並防止傷口腫脹。它確實發揮了效用。往後幾天,我仔細觀察他的腿,發現塗抹在上面的黑色天然藥物變乾了,開始剝落。五天後,它全部消失,只在骨頭凸出體外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疤痕。這個家夥體重約一百四十五磅。他不靠任何支橕,自己站了起來,並不擔心那支折斷的骨頭又從傷口凸出來——這簡直就是奇跡。我知道,這整個部落的人身體都很健康,但他們對緊急事件的處理,似乎也有獨到的竅門。
   這些具有醫療保健纔能的原住民,從未修習過生物化學和病理學,他們擁有的是真理、意志、保持身心健康的決心。
   「女醫」問我:「你瞭解『永恆』究竟有多長久嗎?」
   「我瞭解。」我說。
   「你確定嗎?」
   「是,我瞭解。」我重複。
   「那我們就可以告訴你別的事情了。所有的人都是『靈』,暫時來訪這個世界而已。所有的『靈』都是永恆的存在。和其他人的邂逅,都是經驗,而所有經驗都是永恆的聯係。我們『真人部落』給每一樁經驗一個完滿的結局,形成一個完整的圓,不像你們『變種人』,留下一堆煩惱。如果你離開時,對某個人心存怨懟,這樁經驗就不會有圓滿的終結,往後還會在你的生命中重複出現。你會再受苦,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覺悟為止。你應該觀察你生命中發生的事,從中學習,使自己變得更有智慧。你應該感恩,就像你所說的,祝福它,然後帶著一顆寧靜的心離開。」……

<片段十一>
   …… 長老坐在我正對面,把兩隻腳安放在臀下,當作坐墊。他傾身向前,凝視著我。圈外有個人遞給他一隻石杯,裡面盛著一種液體。他綴了一口。他把杯子傳給右手邊的人時,兩隻眼睛依然注視著我,仿佛看透我的靈魂。他說:
   「我們——上蒼寵眷的真人部族,正準備離開地球。在所剩無多的日子裡,我們決定過著最高層次的精神生活,保持獨身,以表現我們在肉體上的自律。我們不再生兒育女。當我們最年輕的族人去世時,人類最純潔的種族也從地球上消失。」
   「我們是永恆的存在。在宇宙許多地方,想追隨我們的靈魂,可以披上肉身的軀殼。我們是第一代人類的直系子孫。自太古以來,我們已經通過生存的考驗,恪遵祖先傳下的道德標準和律法。我們的群體意識,維繫住地球的生命。現在我們獲准離開地球。世界上的人已經改變;他們摧毀了這塊土地的一部分靈魂。我們要到天上和他相會。」
   「你被挑選為我們的使者,你的任務是把我們離開的消息帶去給你們那些『變種人』。我們把大地母親遺留給你們。我們期待,你們能切實檢討,看看你們的生活方式對水源、動物、空氣和人類自己造成了什麼禍害。我們期望,在毀滅地球以前,你們找到解決你們問題的方法。有些『變種人』已經覺悟;他們即將尋回失落的靈魂和真正自我。只要集中心力,你們還來得及扭轉地球的毀滅,但我們不能再幫助你們。我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地球上雨水分佈的情況已經改變,天氣愈來愈熱;我們發現,這些年來,植物和動物的繁衍能力持續降低。我們不能再提供肉體的軀殼,讓靈魂棲息,因為在這兒的沙漠,很快就找不到水和食物了。」……

<片段十二>
   ……我們爬上整個旅程最高的地方,在那上面紮營。空氣非常清新。他們告訴我,大海就在不遠的地方,雖然這兒望不見。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露臉,大夥兒已經忙碌起來。他們昇起一堆火,這在早晨是不常有的。我抬頭一望,看見一隻老鷹棲息在我身旁一株樹上。
   我們照例舉行晨禱。「皇家黑天鵝」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火堆旁。烏達告訴我,族長準備為我祈福。大夥都圍聚上來,伸出胳臂,讓我站在圈子中間。每個人都闔上眼睛,仰起臉龐朝向天空。「皇家黑天鵝」開始向天祈禱。烏達替我翻譯:
   「萬物一體、獨一無二的神啊,我們今天帶著一個變種人站在你面前。我們領著她徒步走過沙漠,發現她身上還有一點慧根。我們開導她、啟發她,但要完全改變一個變種人可真不容易啊。」
   「你想必已經註意到,她那奇異的蒼白皮膚如今變得比較自然、比較褐,而她那頭銀髮也日益稀疏,髮根上長出了美麗的黑髮絲。可是,我們還是無法改變她那雙眼睛奇怪的顏色。」
   「我們傳授這個變種人許多知識,我們從她那兒也學到一些東西。她告訴我們,變種人的食物中有一種澆在肉片上的濃汁。他們認識真理,但他們喜歡把真理埋藏在權宜、物質主義、不安全感和恐懼的濃汁和調味料裡。他們也有一種東西叫糖衣。這玩意顯示:變種人把他們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膚淺的、虛假的、曇花一現的、滋味甜美的、外表好看的事物上,對充實精神生活、培養永恆的性靈,卻不屑一顧。」
   「我們挑選這位變種人擔任我們的使者。如今,我們把她遣送回她的社會,讓她像一隻鳥兒,離開巢窩,高飛遠揚,像澳洲荒野中的大鳥那樣囂叫,把我們族人要離開地球的消息,遍告世人。」
「我們不評判變種人的所作所為。我們為他們祈禱,寬恕他們,一如我們為自己祈禱,尋求解脫。我們期望,他們會認真檢討他們的行為和價值觀念,趁著還來得及,趕快認清一個事實:全世界的生命都是一體的。我們期望,他們會停止破壞地球,停止互相殘殺。我們期望,愈來愈多變種人覺悟,加入拯救世界的行列。」
Photo by: Silvia Cosimini

  「我們期望,變種人的社會接納我們的使者,傾聽她帶來的訊息。」
   「祈禱完畢。」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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